小月庙中,老人背对着我,盘腿坐在蒲团上。
我的目光顺着老人望去,只但见供台上,所供奉并非神像,也非人像,而是鬼像!
仔细瞧去,但见这鬼像半人来高,四肢或伸或屈,匀称洒脱,左臂上托有冥界的喜、怒、哀、乐四鬼,下压在世作恶之鬼,而且还它手擒着各路妖魔鬼怪,脚踏着各式孽种怪兽,并且在其肩上、膝盖上也都攀附有若干个小鬼。
也不知道这石像出自何人之手,构思之奇妙,姿态之奇特,情态之奇异,令人叹为观止。
鬼像环眼,宽嘴,一条长长的舌头垂到胸口位置,双耳更是奇特,不是普通人的耳朵形状,左边是一个弯身的男人,右边是一个弯身的女人,以成双耳。也不知道是鬼在听人话,还是人在讲鬼话,总之这一鬼像端的是栩栩如生,惟妙惟肖。
这他娘的是座鬼庙!这大河村……真是自作孽不可活。
俗话都说阳庙拜神,阴庙拜鬼。阴庙即是鬼庙,俱是建立在荒郊野外,庙中供奉的都是些孤魂野鬼,偶尔以香火供奉,也能满足人的一些心愿。
但若是将鬼庙建在村落中,便是脑残了,因为鬼虽食香火,却更喜血食。鬼庙镇村,拜鬼尊邪,不说庇佑,不闹个鸡犬不宁就不错了,甚至还会招来天灾人祸,这大河村一夜之间,人都死光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鬼像怪异,我看得有些心颤,且鬼面正对大门,阳光照进来,更显得那鬼像獠牙狰狞,这于风水中也是大忌,这大河村还真是看不透啊。
“我观你是短命之相,身上却是生气荡荡,想来是命不该绝,怪哉怪哉。”
沙哑阴森的声音响起,将我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卧槽!
你丫的才是短命之相,你全家都是短命之相!就那么远远看了我一眼,就说我短命之相,这是想找抽吧。
我心中很是不爽,但仔细一想,他说的却也没错,距离诅咒降临也没多久了,待到鬼新娘长出脚来,便该是命绝之时。但听他话里意思,我命不该绝,那就是还有转机?
还未等我高兴,他又说道:“此间百年,除你之外,便再无活人踪迹,你所说之人该是未曾来过,你还是速速离去吧。”
他的话却是将我惊到了,这一惊一乍的,让我瞬间转不过弯来,这大河村明明十年前还有村民居住,何来的百年未曾有过活人?
我信你个鬼,你个槽老头子,话里虚虚实实的,一点都不实诚,还得挖挖才行。
“大爷,你这说得不对啊,这大河村民才死了十年,哪来的百年,难道您老糊涂了?”
“此间非彼村,你说得是人间之地,我这里却不是。”
那老头依然是背对着我,话语间不疾不徐。
此时红日西下,阳光照在我身上,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,映射进这破庙之中,待到那老人身上时,影子却是穿透了过去,径直照射在地上。
我心中一惊,忙稳住心神,连忙移开身躯,定眼再看,只见阳光照射在他身上,却也拉长一道影子。
原来如此,我嘴角微微翘起。
“难道还能是阴间?”我笑了笑,下一刻却是瞬间变得有些狰狞:“大爷,要我说啊,你别看小子我面嫩,这阴间阳间的,我却是不信的,您老还是说点实诚话,何必故弄玄虚来糊弄小子我,免得伤了和气。”
沉默良久,老人这才起身,转过来看了我半晌,道:“看破不说破,话多不长命。”
“香火凝聚,自有灵长,这些我还是晓得的,你就别在这装神弄鬼吓唬人了。”
我话间所指的便是灵物。
人以香火长久供奉物品,信念加持,久而久之,便会诞生出意识来,形成灵物。说起来有些类似鬼物,但鬼物是人死之后魂魄所化,这灵物却是信念所化,更为罕见。
我眼前之人,如果不出意外,应是大河村的村灵。因为这灵物,有些类似于鬼物中的地缚灵,自诞生始,便只能在供奉之物范围内活动,这老头既然能清扫所有村道,那只能是村灵了。
“你是道家子?”
村灵一脸阴沉,紧紧盯着我说道,声音一改之前的沙哑,变得极为阴沉。
“我只是来找人的,与你问事,你却故弄玄虚,无奈揭破你的身份,但我并无恶意,更不是道家之人。”
我忙说出解释,因为这道家灵物水火不容,有着深仇大恨,我虽不怕他,但也不想节外生枝,我这人生来就怕麻烦。
“你是不是道家子,我不懂,也不管。”那村灵神色未变,语气随即一转,一声大喝:“我本怜你命格之苦,好意劝你离去,你却不知好歹,竟敢猖狂威胁我!若不给你些教训,你岂能晓得天高地厚!”
随着这声大喝,我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轰然袭来,让我生出无法抵抗的心思,双膝瞬间就弯曲,竟是想让我跪地俯首!随即耳边传来一阵阵轰鸣声,竟是无数人正对我怒骂大喝,让我跪下求饶!
这是信念之力!
这村灵乃是整个村子供奉百年所诞生出的灵物,其信念之力何其庞大,以一己之力与之相敌,无异于以卵击石!
卧槽他娘咧,到底是谁说灵物武力值为零的!要是这傻缺出现在我面前,我定要把他打得喊爸爸!
我紧咬牙关,嘴角都溢出一丝鲜血,只得以伞撑地,苦苦支撑着没让自己跪下,脸上极为狰狞,呲牙裂目,心中快速思索破解之法。
大黑伞,只能看你了!
我刚想撑开大黑伞,耳边轰鸣声却突然消失了干净,随即身后传来一阵铃当声,声音清脆如银铃,那股压力也随之退去。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就见到那村灵竟口喷鲜血,蹬蹬向后退几步,便一头摔在那鬼像下。
是谁救了我?
我猛然回头看去,却是空无一人。心中正纳闷,却听那村灵惊叫:“你…你怎会……”
我见他一脸惊惧,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,只得打断他,嘴上很不客气:“你怎么你,都叫你实诚些,非要故弄玄虚耍嘴皮子,还敢跟小爷我动手,给脸不要脸,娘希匹的……快点说,到底有没有看到我阿爷?”
那村灵神色颓丧,看我的眼神中还是充满了惊恐,半晌才虚弱道:“你背后既有此等高手,何须还来问我?”
高手?
我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,他所说的应该就是刚刚救我之人了,可我都不知道那人是谁,我不问你我问谁去啊我?
但我又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来,便装作恶狠狠地说道:“别废话,快说,我阿爷去哪了?”
“三日前,有六人进村去了大鸣山。其中一人与你所说极为相似,应是你所寻之人。”
我并没说话,心中沉吟这些事。
他说的应是没错了,时间也对得上,看来阿爷是在大鸣山遇到些麻烦。但这货是个村灵,不好好在村里待着,跑这破庙来干嘛,搞得我都以为他是庙灵了。此事看来颇为蹊跷,须得搞清楚,毕竟阿爷本事不弱,陷在这大鸣山里,定然不是什么小麻烦。且这大鸣山与这大河村丝丝相关,十年前大河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,为何会完好无损的复原,也要弄清楚,看来还得探探这老货。
“十年前,我还只是个阴灵,并未成长到阳灵的程度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