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原想着，我这一生多半要跟我爸一样当个碌碌无为的窝囊废，直到我举起了那把刀……
可不管怎么样，我真的是一个好人。
初中那会儿，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受气包。
我时常搞不懂，为什么挨打受欺负的人总是我。
我因此告过老师，当时老师问我：“都是一个班的同学，没有做错事，他们为什么打你呢？”
我怪过因为自己家里太穷，怪过因为我爹是个废物，最后怪来怪去，只能认我自己没出息。
我挨的第一次打是刚到学校的时候，我被初三的小混混拦住要保护费，五块钱。
当时我兜里就只有两块钱，还是我爸怕我来学校手头没钱，买不了文具给的零花。
因为穷。我太知道钱的重要性了。钱就是我的命，一分我都不想给。
他们几个人，抓着我的头，狠狠地扇了我两耳光，一脚把我踹在地上，硬摁着我把裤兜里面仅有的两块钱抢走了。
当时围观的人很多，他们用各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。
带头的染着黄毛，捏着那皱皱巴巴的钱，唾沫啐在我脸上骂道：“他妈的我以为有多少钱，两块钱护的跟什么似的，穷鬼！”
人在坠入低谷的时候，永远不要妄想有人会伸手拉你一把。因为你盼来的人，一定会狠狠踩在你的头顶上。
也是从那时起，我的噩梦就开始了。
我们班里有个男生，是镇长书记家的儿子，叫徐路。家里有钱，人缘又好，长得高高瘦瘦，一表人才，是班上的班长。用一个词形容，就是优秀。
当然，这是别人以为的。
他经常会逼着我给他做作业，拖地、扫地，觉得无聊就想尽了办法看我出丑。
我跟人笑的时候会被人猛地塞进嘴里一把粉笔；我跑操的时候会突然出现一只腿绊我一脚；在我吃饭的时候，刚好一只死老鼠会掉进我的盘子里……
比比皆是。
一开始只是我自己遭殃而已，后来渐渐延伸到，只要跟我有瓜葛的人一律会受到牵连。
那些同学避我如蛇蝎，之前跟我交好的慢慢也学会站在对立面上看我狼狈不堪，然后哈哈大笑。
唯独一个傻子，在人人恨不得跟我划清界限时冲过来，大声喊道：“不准你们欺负洋洋哥哥！”
看清楚了声音的来源，一群人哄笑不止。
徐路捏着嗓子，学着她的声音：“哎呦，不准你们欺负洋洋哥哥……哈哈哈哈哈，洋洋哥哥。”
徐路拽着我的头发，笑得讽刺：“王洋。你看，你小媳妇又来护你了。”
这个傻子叫苏雅荷，她是真的傻。
她跟我是同村，听说是小时候发了一次烧，把脑子给烧坏了。家里人有钱，砸钱也要把她塞进来上初中。
苏雅荷护我护的紧，力气大的很，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，紧巴巴的问我：“洋洋哥哥，疼不疼？有没有受伤？”
她说着，转头朝别人吼道：“你们都是坏人，坏蛋！”
周围尽是些看笑话的，眼神异样。我又羞又恼，猛地推开她，吼道：“谁要你个傻子管？！滚开！”
苏雅荷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哇的一声就哭了，边哭边喊：“洋洋哥哥是坏蛋！欺负人！”
哭声引来了老师，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喊进办公室，第一句话就是。
“你这孩子没法管了。学习成绩差就算了，尽惹事儿。叫你家长来吧！”
她重重摔着书，气得脸通红，骂道：“像你这种渣滓，家里人管不了就想着往学校塞。我们这学校是开给好孩子上的，你这种人渣，教了也白教还不如回去种地。还能给你爸分担一下。”
“家里穷没事儿，怕的就是你这种不知道上进的。”
她越说越生气，直接拨通了我爸的电话，嚷嚷道：“喂，你是王洋他爸吧？我是王洋的老师，哎对，你来学校领你家孩子走吧。管不了，管不起。”
我几次想辩驳一下，老师听了转头就说：“别人欺负你？我可从来没见过谁欺负你的。你说徐路欺负你？”
“哈？年纪小小谎话连篇。徐路是什么人，你算什么东西？人家又听话，又知道进步，你？你连给人提鞋都不配！”
老师转过身来，说了一段我至今难忘的话。
她跟我说：“就算徐路打你怎么了？你难道就不该打？就退一万步讲，人他爸是当官的，以后前途无量，你呢？你家就是个种地的，都指望你好好学习，考上大学改变命运，你看你什么样子。”
人跟人是不一样的。当人的高度到了一定的位置，就算做错了，也会有人叫好。
没一会儿，我爸赶过来。用白酒的箱子拎了一小箱家里的鸡蛋赶过来，估计是在忙给家里地施肥，身上满是猪大粪的味道。还没进门，屋子里的老师就纷纷掩住口鼻，满眼的嫌弃。
我爸一来，就点头哈腰：“老师你好，我是……”
他还没伸手，看见我们老师那样子，连连拘谨的把手往自己脏的看不清颜色的衣服上蹭。发黑的脸上怼满了褶子：“我家王洋在学校犯事儿啦？”
“老师，肯定是有误会的。我们家洋洋是个好孩子……”
老师瞬间嗓音拔高了几个调：“好孩子？你不知道你家王洋在学校都干了点什么吧。”
“他天天跟人打架就算了，今天去欺负一个傻子！”老师摆摆手：“我是没法教了，你把他领走吧。这种道德败坏的孩子，说出去这是我的学生，我都嫌丢人。”
“别啊，老师。”我爸急眼了，赶忙把土鸡蛋往前面送：“这些都是我们自家鸡下的蛋，可好了。老师你收下。”
老师一伸手把那盒子打翻，里面的鸡蛋一个个滚出来，摔在地上，四分五裂，裹着糠。像是我的人生一样，惨淡，分不清黄白。
我爸心疼得红了眼睛，蹲下身，想去捡。看到老师的表情又站了起来，红着眼圈说道：“老师啊，你肯定是有什么误会，我家王洋是个好孩子呀。”
老师不为所动，我爸就摁着我喊道：“给老师跪下！”